入夜尚未深,上弦月便已高悬在京都的夜空,乌云也很识趣地散开。少年少女们结伴穿过街头巷尾,走过三条大桥之后再各回各家。我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经常在三条大桥看烟花,毕业了之后,我的记忆里这烟花便没有升空过了。我也犹疑过,或许在那几年后,这幸福的象征就被取消了,可能某一个一直为之筹款的富翁离世了,抑或是那个放烟花的人也已经过了欣赏烟花的年纪。当然更有可能的是,我不关心了。
确切地说,我不再关心了。起码那时我是很在乎的,我会在随身携带的本子里记下烟花升起的时间和最佳观赏点,然后在每一天放学后,在三条大桥写着作业,等着烟花出现,然后看它如何用其源自工业文明的光彩,让繁星学会谦卑;看它延展开曼妙的线条,在星空中做几何画;看它用存在超越造物者的想象,让少年少女们感到温暖,感到升腾,感到爱的热望;看它如何像一只被嵌在黑曜石里的蓝蝴蝶,在星月的注视下飞向远端,飞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这就是我贫乏的想象力所能联想到的极限,没有人能理解我当初究竟在看什么。
那时候母亲为了我的学业陪我住在京都,我晚些回家,免不了她的责骂。那时我会找个借口,大多是与同学有约之类,反正搪塞过去就过去了。母亲知道我在外面有自己的社交,也不再说什么;但我其实没有,那些夜里只有我和烟花,还有永远写不完的作业。似乎还有她,在母亲不知道的夜里,我透过屏幕一直注视着她,那时候熬夜与压力无关,在无梦的清晨醒来的我只是感到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