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与青

(倘如阅读过前作,可能对此作理解更佳,但严格地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Ice Blue Silver Sky
Fade into Grey
In a Grey Hope that All Yearns to Be
Starless and Bible-Black

(播放克里姆森国王的《Starless》以引入,声音较小,并模糊化人声)

·第一个声音·

(平静而抒情地说,仿佛是在怀念什么已经失去的东西。)

我抑制不住对他的想念,当然了,到一个特定的年纪,人们都会想念过往的一切;特别是像我现在这样,处于由欲望编织的舶来之城之中的。我想念将听到我这番话的所有人,我熟悉的挚友,我已经生分的朋友,还未谋过面的朋伴,在陌生的街角处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但我坚定地认为我对他的想念,和我对他人的想念不一样。你不信?其实我宁愿不是如此。我就与你讲讲他吧。

回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回顾几年前干的蠢事的时候,你也会和我一样头疼的。主要倒不是意识到这些事情有多蠢,而是在于意识到这些蠢事对自己有多重要,倘若没有这些蠢事,我们就不会是今天的自己。

(短暂的静默。)

他是让我们认识到文字美妙之处的人,他让所有人都相形见绌,他是我们的领导者……但“我们”又是谁?我们只是几个误把一些爱好当作“特长”的学生罢了。我们干着对过去、当下、未来都毫无益处的事情,消磨着时间。我一开始愿意称他为最好的朋友,后来我们俩是很好的朋友,现在我最多能称他为曾经认识的人。我看你的样子像是还是不懂,这很正常,其实我也不懂;我不懂我们是如何变成那样的。但我可能可以给你讲个故事,关于我和他分别那天。那不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那个人,却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他交谈。

那是在二〇二〇年的魔都,高层单身公寓,隔着窗户能看见江上烟花灿烂。过于素净的家居并不显得高雅,反而显得单调。房主知道这点,但也懒得在这方面做出任何努力。我去拜访他的时候,他的电视上正投着佐久菅眠的直播,那个时候虚拟主播还是很火的,没人能想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我还很清楚地记得那天她说:

·佐久菅眠·

(很温柔地说,哪怕她在失控的时候也很温柔;但也很虚假,不要通过很刻意地展示矫揉造作感来塑造这种虚假。这种虚假是无力中的流露,这种无力的本质,是在追求完美的过程中用尽气力。)

“……如果对一个接触不到的人有想法的话,心情会变得不好吧,谁知道呢?我倒也没有那么急着下播;可是我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我没有办法给你们提供情绪价值,你们也没有什么情绪价值可以给我……”

她那蓝色的影子在屏幕里颤啊颤,有点像羊驼,毛茸茸的,却很单薄。她的头发是半透明的,像雪茄烟——

·第一个声音·

说到这个,那玩意我第一次领教还是在和谭林聊天的时候。很久远了,但我的印象足够深刻,和这次一样。

(保持低气压,喉咙有一种干燥的感觉,好像已经说了很久,说了很多遍,却还要说。)

我也就只记得这么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当时也没想太多。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情绪,不是所有主播都能时刻维持高气压。还是聊聊我和他吧。我们彼此熟悉,并不陌生,但那天我们见了面,谁也没有先开口。我们做着各自的事情,仿佛我没有来一样,直到晚餐点;我是特意来吃晚餐的,我尤其怀念他的手艺。然后我问他最近还在写东西吗?他说已经有段时间没写了。他这样奇情异想的人不再动笔,真是令人惋惜。他却在一阵恍惚之后告诉我,他最近有了些素材,很快就会动笔。我说,与其这么不自在地坐在这里,不如交流交流构思,就像以前那样。

·第二个声音·

(语气困惑、苦恼、冰冷,适当地在他讲故事的过程中加一些停顿,来表现他讲到一半容易忘记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眼神有那么几刻的惶惑,紧接着是不置可否,最后又回到茫然;像被丢进肥皂剧中的琴·格蕾,我只能这么联想。最终他还是从云雾般的思绪中清醒过来,跟我说他没意见,然后翻开笔记本开始念:

那是一个如《圣经》般肃穆的夜晚。被化工原料漆成白色的河,环绕着空寂无人的小镇,牛奶色的雾气,将一切笼罩在醉意和隐匿之中。有人在筒子楼里取下别人的肾,有人在出租屋里剪辑着短剧,有人身着黑衣,架着狙击枪,在空楼之上与某人打着电话。电话内容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那个年代的人们都这样鬼鬼祟祟地打电话。他们整日神经兮兮,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有人做着鬼使,有人做着神差。那就是一个神神鬼鬼的时代,这片秘境里的每一阵哀嚎,每一瓶药,每一根用过的针管背后都有故事。说到针管,正有一个人,在这星稀夜缓缓地在黎明大道上走着,右手快要烂掉的地方,正插着一根针,扶着墙看向昏黄的路灯。

·龙净·

(语气一开始迷幻、舒缓,仿佛在做梦,然后变得恐惧、诡异。)

他看不见你们所能听见的,但你们同样也无法与他感同身受。在他的眼中,眼前只有分裂的街道。而他向前伸去的手也在牛奶雾中消失,更别提插在上面的针管了。迷宫,未必是。自己记住了路,只要道路不断延伸,自己迟早会找到地方的。他手里有的是钥匙,有的是时间去试……

在幻觉中,他又看见自己的亲弟弟——那个叫龙武的男人。但除了容貌和名字外,他并没有什么能令自己感到亲切的点;尤其是当他套上那一身警服后,在他把自己拽进局子之后。

·龙武·

(洪亮,清朗的声音。)

“我建议你和我们合作,带我们找到你的上司,也就是阿卜杜勒。否则——”龙武将他固定在铁锈斑斑的椅子上,然后按动按钮。

(电流声。)

·龙净·

(暴起,大叫。)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你爱让我咬谁我就咬谁!谁都可以是毒贩!你想知道什么?

·龙武·

(拨弄旋钮的声音,有些自豪,得意地说。)

我可以让这个过程很长,也可以很短!我可以让你活下来,也可以让你死!重点是,我会让你说出一切我需要知道的东西。所以你只需要选择自己受苦的时限!没有什么忠诚问题。我想知道阿卜杜勒·阿卜杜拉·拉赫曼的位置。

·龙净·

仰光!仰光!他在雪德寺!我们所有的货物全在那边,这两天就会搬走。还有,还有……那不是他的名字,这个名字只是一个笑话!

·龙武·

(并没有表现出喜悲,缓缓靠近,电流声降低。语调有一种魔怔的好奇感。)

那他……叫什么呢?

·龙净·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就求你,别电了!

(电流声停止,气如游丝。)

我以为我们是兄弟;哪怕对常规的犯人,也没有用上电刑的吧。

·龙武·

(冷笑道。)

兄弟?我没懂这个笑话的笑点。你有证据说我在这间审讯室见到你之前,曾经见过你吗?同样,说我是你的兄弟,你有证据吗?我告诉你,作为一个警察,有一个毒贩家人,对前程可以说是很不方便。所以在这次行动后,无论你是死是活,我会把你注册为一个死人,然后把你从档案里也抹去。自此之后你再怎么样也和我没关系了,司法意义上,你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了。

(开锁声。)

请你自己滚出去,你身上已经没有我需要的东西了。

·龙净·

(重重的关门声。)

龙武的话语与牛奶色的雾气凝为一团,风像流水将哀伤吹回他的心头。于是他沿着大道走了很久,没有遇到一个人,没有一秒的清醒;直到药效过去,或者说,直到药已耗尽。

清醒来得很快,龙净拔下了早已空空如也的注射器。

“我告诉了他阿卜杜勒的位置,但我又有什么办法?这样活着总比死在审讯室里好些。”他喃喃道。

“可是阿卜杜勒不能死,他不能进去蹲号子,我离不开他的药。哪怕我什么都没有了,得去从良了,我还是需要那个。没有它的话,谁知道我的日子会成什么样?我得靠它睡着,我不能醒过来,起码不能彻底地醒过来。”他看着手上的血迹,看着快要被针扎到糜烂的手,不知所措。

“我得去找他,我得找到‘药’。他不能死,我需要他活着——”他坚定地望向前方,艰难地走向再熟悉不过的那栋小楼。

·龙武·

(仿佛从远处传来,飘渺,森严。)

但龙净并不知道的是,在高处,龙武一直在跟着他。考虑到龙净嗑药已经磕到神志不清了,哪怕是严刑逼供出来的地址,也未必是真的。放他出来就是为了让他找到“阿卜杜勒”,他对药的生理需求必然会引导他走向此路。他追随龙净数公里后,发现他终于在一扇门前停留。很快,只需要在正确的时机来上一枪,这个任务就完成了。

·阿卜杜勒·

(一个沙哑、厚重的声音。)

中东人透过猫眼看见龙净,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打开门,然后说。

“你就这么把我卖了?”

他看见对方摇头,更是止不住地叹气。

“傻小子,你要是真的不想卖我,还给他们带路来找我?”

·龙净·

(震惊,醍醐灌顶。)

“卧槽!”龙净捂住脸,羞愧难当,另一只手抵住墙,“那我们接下来怎办?”

·阿卜杜勒·

(语气比想象的轻松,甚至透着一丝疯癫。)

“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罚过你不少次吧,嗯?我有奖励过你吗?”阿卜杜勒看向龙净,龙净不敢看他,只是默默点头,然后摇头。

“好,奖励这就来了。”阿卜杜勒从外套的内兜里,取出一个很小的药瓶。

“从此以后你就不需要药了,你自由了。把这当作你最后的体验吧。”阿卜杜勒轻轻地说着,透过如石灰水般浑浊的药剂,看向窗外。

“又何须羡慕那些生活在光里的人?只消来上这么一剂,你就比他们远远更加自由了。大卫·寂寞也没有尝过这味道,极致的致幻剂,我叫它‘玉泉’。睡吧,孩子,睡吧。”

·第二个声音·

阿卜杜勒将小药瓶中,石灰水一样的浊液一点点滴入龙净的口中。龙净起初只是感受到一般的头晕目眩,一些声音,那些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庞大复杂。最初是萨克斯独奏,紧接着小号加入,镲、锣也没有来得太晚,像是在给阎王开道。他漫不经心地倒下,并打算由此巡游整个宇宙。他又翻过身去——与在一张国王大床上一般容易——却发现电视机上正放着《西游记》,孙悟空正要大闹龙宫,于是白骨精戴上假发和假胡须,像一个法官一样,传唤了九条龙来抵挡,它们分别是西斯龙、群勃龙、曲托龙、养雄龙、康力龙、康复龙、美替诺龙、斯滕伯龙、醋酸群勃龙。

正可谓:

炮云起处荡乾坤,黑雾阴霾大地昏。
江海波翻鱼蟹怕,山林树折虎狼奔。
诸般买卖无商旅,各样生涯不见人。
殿上君王归内院,阶前文武转衙门。
千秋宝座都吹倒,五凤高楼幌动根。

·第一个声音·

(将对方打断,困惑地说。)

这是《西游记》吗?你竟然能给原文背出来啊?不过这又和这个故事有什么关系?

·第二个声音·

(夹杂着些许讥讽。)

“我可不像你一样,读书时常能把原句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他摊开本子,向我展示他的抄录,字迹杂乱无章。“这都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

·第一个声音·

(解释,语气更接近开头。)

先提一嘴,虽然我的确经常把原书的内容记下来,但我实在没法把他的故事记得太清楚。他的意识流写的太松散了——除非他真的想表达什么,反正我当时也没听懂。我是按照记忆和我自己的联想补齐的内容,可能在文风上和我有些相似,熟悉我的听众估计能认得出来。但这些本质上还真是他的杰作,完全无法预测、完全无法理解的旋律走向;我那会或许就该从中察觉出来。

·龙净·

(如梦似幻,虚弱而快速地说。)

我是你吗我是什么我在干什么?黑色的藤条上缠着问题,也缠着他。谁是谁来着?好难猜啊,几亿个灵魂凑不出一张面孔,几亿个灵魂却只用同一个声音。你一定是伯林爵士,我好久没看见过他了。他现在怎么样?还康健吗?还是说依旧沉迷于他的那些爱好,也难免我在此见到你,等等,你不是爵士,我不是问这个问题的人。但那是什么意思来着?抱歉,我老是说完了就忘记要说什么了,或者以前想说什么,你懂我的意思就行。没事的,现在已经没什么没关系了,所以我们才分开了,嗯?血融进雪,被冰封在山村的基底,当暴雨降临的时候,自然会有铁锈味。你愿意拿这铁锈味继续麻痹自己呢?还是?问题涌过他的脑海,他们得不到平静。思维正在分崩离析,走向边缘;他只能静候阴阳,此消彼长

·龙武·

(快速,冷酷。)

龙武感到自己的心一直在颤抖。但在看见阿卜杜勒的时候,他没有挣扎,还是决定扣下了扳机。他兄长的生死无关紧要,重点是——

·阿卜杜勒·

(肃穆,略带着一点哀伤。)

“抱歉了,傻小子。我总不能让你再痛苦下去。”毒枭掏出手枪,后撤数步,准备终结龙武的生命。但他看见子弹穿过龙净的身体,那颗子弹并不来自自己的枪。

“去你妈的!”毒枭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房间的另一面,跳下了窗户。

·龙武·

(惊讶,感到不可思议。)

阿卜杜勒突然向后撤了几步,躲开了子弹!子弹只击中了龙净!他跑了,自己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跑掉。但自己离那栋楼的距离实在太远,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自己完全没有可能追上比自己更熟悉这块地形的阿卜杜勒。

·龙净·

(流转,随机,不安,跳脱。)

嗵嗵——那子弹型的音符在空气中被拉得很长,大概不是真的;自己假如在和别人对射的话,自己手里也应该有把枪。流血了,咦?打在哪儿?“阿卜杜勒,你人呢?天堂的大门已经要被敲开啦,你还在小酒馆等什么?”当然是等酒了,那可真是渴了,得再来一杯。——“好,我这就去”。你在和谁说话?然后被打中的我忽然被问到一个问题:现代社会很有可能起源于京生被妓男羞辱后做的黄粱一梦,也有可能是水上的烟花映射出的光圈;无论是这两个中的哪一个,意义在哪?

那光圈回转着大笑,回应着每一寸阳光,却恰逢山峦崩摧,溪水将它与泥牛一并挤向大海。眼前的一切都融化成液体,然后闪耀出奇怪的光芒,当光芒褪去,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草地。这片草地种在一颗巨大的草莓上,这颗巨大的草莓又是另一颗草莓的一粒籽。许多他根本不认识的小孩在这里玩耍,艾米莉、肖恩、裘德还有露西。露西飞在空中,其他人也飞起来,原来草地着火了。但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被火烧了还是碳基生命。像一位作家教会我们的那样,说得过去就行,都不用活着。

·龙武·

(不紧不慢。)

龙武此时赶到,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没能打死阿卜杜勒。他看向在地上蜷缩、蠕动的兄长,他对这句活尸一点也不感兴趣。于是他掏出手枪。

·龙净·

(虚弱,咳喘,后大笑。)

胆小鬼,胆小鬼,你会跳凡丹戈吗?哈哈,哈哈,哈哈……

·龙武·

(平淡,略有些急躁。)

不过他突然想到,现在阿卜杜勒跑了,线索又只剩下了龙净,龙武又有些想他活了。

“这不好笑,什么都不好笑。你不能就这么死掉,振作起来。活下来吧。”

他的语气相较于应有的痛苦,反而显得镇定,显得像是命令,连悲愤都没有;但反正对方也听不到了。

·龙净·

龙净的瞳孔涣散到难以闭合,眨眼也停止了。

让我回去,回去。我不……

他开始发出惊悚的笑声,像生锈的钢铁在他的喉咙中摩擦。但他还是要笑。

哈!哈!哈!他呛出一块黑色的淤血,而近乎同时,他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然后他又听见一声枪声,随着意识的消散,他又能感受到光、风、霭、月了,对现实世界的失望又把他拽回了梦里。

(漫长的静默。)

·女声·

她理了理衣服。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像是刚杀了个人。但她还是没有怎么犹豫,就把他引了进来。

“所以你还是来找我做咨询了,嗯?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的职业可是评价很低。”

她让他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但房里实在没有多的椅子,所以只能席地而坐。

·龙净·

(很随意地说。)

“我的观点变了嘛,”他的眼睛瞥向斜上方,“人都会变的。”

·女声·

(嘲讽般的语气。)

那你变成什么样了?

·龙净·

多聊两句不就知道了,你介意我把电视机打开吗?

·女声·

不介意。

·龙净·

好。

(电磁脉冲声。)

·佐久菅眠·

(沙哑,像是从老式电台里转播出来的声音。)

你有什么梦想讲给我听吗?那些欢愉之梦,那些孤独之梦,那些不安的心跳,那些难忘的律动。在静滞的某一刻,你会想起你失去的梦,你会忘记你正在做的一切,反而在头重脚轻中醒来。我知道,我做过你们所有人曾做过的梦……

·女声·

(比起前段的女声,少了些友好和熟悉,多了份职业和礼貌。)

她随便从文件袋里拿了张卡片,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根本没有看向卡片,而是望向窗外。

“那好,请看到这边来,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第二个声音·

(非常轻,仿佛背景音。与下一句同时;在佐久开口时,开始淡出。)

这倒是提醒我了,我曾经做过一个这样的梦……

在梦里……

·第二个声音 & 龙净·

(两个声音都如梦似幻,与上一句没有间隙。)

我看见灰尘的世界,那是一个被框限于黑与白之间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只能是灰色的,暧昧不清,唯有对变化的欲望,却没有变化的可能。只有深浅,却没有完美,却没有极致。但当他们望向青色的天空时,他们却感受到希望,但那青色只不过是永恒的过程,要么衰退回鲜明的蓝色,要么彻底染为圣经之黑。在那牛奶色的雾气里,我的意识随风一样流转在每一条街道,却留不下一点痕迹。我只希望成为些什么,但也因此在迷雾中沉溺,失去了行动的目的。

·佐久菅眠·

“只不过没有一个是属于我自己的罢了。”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她的声音显得更真实了几分,面具笑吟吟地像是……不知道像什么。

(静默。)


·第二个声音·

讲故事的人沉默良久。

他仿佛从一个很久远的梦里醒来了一样,双目圆睁,几乎要瞪出去;呼吸也有些急促,不自觉地把嘴也张开了。他用手摸向水杯,是空的。

他继续讲他那个故事。

·女声·

(尚是回忆中的声音,不过相对更切近了。)

他们说全国只有十二个“龙净”,但你是第十三个,嗯?他们希望我能证明你有精神分裂症之类的,这样他们好给你一个新的名字。尽管这次对话有了预设的目的,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龙净·

就像我上次说的那样,我更愿意相信我是我,我是龙净。有很多东西我记得,也有很多东西我忘了;但这是在我的记忆里印得最深的名字。我觉得这是你们研究一辈子也研究不明白的,嗨,因为我也不明白。

·女声·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那我觉得可能我的疗程和咨询对你的帮助可能真的不会很大。

·龙净·

(放松。)

没事,那我们就当聊天吧。你是按小时收费的,对吧?

·女声·

对。

·龙净·

(假正经。)

好的,我郑重地决定和你起码聊一小时零一分钟,因为我目前不交税,这次咨询花的又是政府的钱。

·女声·

(被气笑了。)

好,那聊天归聊天,你还记得你是怎么醒来的吗?有没有什么细节,比如濒死时,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你看见了什么吗?

·龙净·

(咳嗽声。)

那会啊,我只记得我是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醒过来的,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我醒来时,注意到我心脏所在的位置,长出了一朵黑色的花,花心是一颗子弹。我将那颗子弹取走,未过片刻,它消失了,花也消失了,心跳却重新开始了。透过心跳、律动、呼吸,我的身体复燃了。

·女声·

(淡出。手机提示音。)

行吧。我觉得你也没法说得更具体了不是?我有个朋友在厅里工作,前阵子,他给我发了个可能和你有关的一些“趣闻”,你想听吗?

·龙净·

请说。我还正愁没话题呢。

·女声·

(压低声音。)

差不多在你的尸体——额,身体,在郊外被发现的几年前,有一个叫“龙净”的人被枪杀了。但很诡异的是,查不出这个人的任何身份信息。

·龙净·

(震惊。)

那他们有查出是谁杀了他吗?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是谁?案发现场在哪?

·女声·

(不置可否的语气。)

这个案子没有结果,因为他们发现这个死者是个不存在的人。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叫龙武,但案发现场离他的辖区很远,却和发现你的地方相当近。

·龙净·

(背景传来电流声,吸了一口凉气。)

“这倒是个令人熟悉的名字,有没有具体些的地址。”

·女声·

(淡出,淳化。)

黎明大道 61 号。

·第二个声音·

(强装幽默。)

龙净很快就找到了那地方,然而很遗憾的是,那里早就被改造成了当地有名的青楼。连周围的建筑物都被改造了,故而没有什么证据留存,也没有什么值得调查的了。当然为了自己不白来,在临走的那一天,龙净起意,在软件上点了一位名妓。

·龙净·

“在我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我记得有人说过(好像是张伯伦):一个男人要么在约炮,要么在约炮的路上。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总不能干什么事都无疾而终。当然,具体的结果我肯定预料不到。”

·龙武·

(顿挫。)

黎明大道 61 号,难怪这么熟悉,自己曾经在这里杀过人。当地政府真应该管管了,这地方为啥不是给毒贩住,就是作娼窝子?当然,取缔这地方,起码要在自己享乐完之后。

他大摇大摆地打开一扇扇门,没有哪个是讨他喜欢的,直到他看见一个躺在床上的纤细女人。他走进房间,微微一笑。

“你现在没有别的客人吧?好。”她没有回答,龙武很满意地关上了门,将领带和外套丢到地上,裤子也一样。

“其实我偶尔也会想,我作为一个警察,干这种事情会不会不道德。”他把衬衫脱到一半时停下了,“但其实我们干的是一件事情。你服务我的钱,我服务也是为了给我钱的人。在这么个国家,不干点坏事没法活,嗯?”

他将自己的伪装撕得粉碎。

(短暂的静默。)

·女声·

(清灵,仿佛浮在空气中。)

“我以前问过你,你说你记不清了。我还是很好奇,你濒死时,有没有什么特殊感受?”

·龙净·

(当下的语气。)

“真的没有,我没有感觉;或者正如他们说的那样,生命的终结不过是一个古怪的幻觉。”

·女声·

“谁说的?”她转过身去,水上烟花灿烂,“魏尔伦?兰波?跟我比掉书袋,你认真的?”

·龙净·

(神秘感。)

“很接近了。”他很想卖个关子,但听见她那声阴阳怪气的“哦”之后,也泄了气。

“铁娘子。”女孩笑得花枝乱颤,像一朵开得正灿烂的花。龙净被嘲笑之后,也不准备那么早走了,自己吃的亏要在饭桌上吃回来。

·第二个声音·

(平淡。)

说回 61 号的事,这对男女即将开始,龙净将装备都丢到离自己更近的门口,确保女人不会先自己一步拿到。然后他从不知哪里拿出手铐,这大概是一种恶趣味。

·龙武·

(充满快感,猥琐。)

“我不觉得你会反对,或者说你有权反对我把你逮捕什么的。你这么接客自然是违法行为,把这当作我对你的惩罚吧。我已经上膛了。”

·龙净·

(打断。)

“有人在吗?这死妈的门怎么打不开?”龙净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愤怒,他先前敲门敲了很久,很显然二人没有听见。他又是肘击,又是拳打脚踢。

·龙武·

(懵了,大脑宕机。)

“不是,”龙武怔了一下,“你这会还有,别的客人?”

她只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龙武对她的自如十分愤怒,将她按回床上。

“这位朋友,我知道你可能很急,但你先别急。”龙武慢慢地走到门前,控制着声量,然后用右手慢慢从丢在地上的警服里掏出手枪,“我们警方正在对这位女士进行合法的调查。”

·第二个声音·

(慢条斯理地说,冷淡中带着戏谑。)

龙武的右手逐渐伸向门把手,他随时准备开门射击。但他忘了一个很简单的常识。

这门不防弹。

·龙净·

(中弹声,传来相对较远位置的惨叫。)

这惨叫声怎么他妈这么熟悉?

两枚子弹分别打穿了门把手和门锁,以及龙武的右手。龙净一肘将门肘开,将他的左手连枪一起夹在了木门与墙之间。剧痛难耐,枪从对方的左手掉到了地上。

“你可以试试看,无论是用枪还是动武,我都比你要快一步,废话少些。”

龙净右手持枪,缓缓地走进房间。看到一张很熟悉又很陌生的脸,他的身份,他的记忆,如同电流一般刺激了他的大脑。他没有暴露出记忆回涌应当带来的痛苦,转而“啊”了一声,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

·龙武·

(极小声地咒骂。)

“妈的。”龙武看向走进房间的男人,眉头百般紧皱。他又看向女人,女人的眼神颇有些玩味的意思,像是在看一出好戏。她注意到他的目光,把衣服重新穿好,然后白了他一眼。

·龙净·

(很松弛,貌似不在意这点时间,慢慢地说。)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发生了什么误会,如果这个软件没有问题的话。这个时间段,应该是我,嗯。”他瞥了眼地上的警服,“警官先生,告诉我如何称呼你。我不太愿意称你为警官。”

·龙武·

(语速很快,和龙净形成对比。)

“龙,我姓龙。”鲜血从龙武右手掌心流出,空调的风吹过,很干很痛,空气中的铁锈味很浓。

·龙净·

(故作惊讶。)

“哦——”龙净将音拖得很长,“姓龙是吧?巧了,我也姓龙。”

他很显然意识到了什么,把枪对准龙武的头。

·龙武·

(难掩恐惧,语气匆忙,有些“虚与委蛇”的味道。)

“那就是本家了!老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一笔写不出两个龙字。龙哥,龙爹,龙爷——”

·龙净·

(强压笑意。背景出现一阵脚步声,并淡出。)

“你叫我哥,叫我本家,嗯?”龙净冷哼了一声,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空洞,“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来这鬼地方吗?”

·龙武·

“大爷,我不晓得,更没有心思和您作对。是软件的问题,对,是那个软件坏了,您要是不信的话,我把手机从外套兜里拿出来。”龙武很清楚口袋里有什么。

·龙净·

但龙净也不是傻子;从他口袋的轮廓就能看出来,那里面无论是什么,绝对不是手机。

“我让你拿了?想手上再开个洞?”他话音未落,龙武的手就缩了回去。

龙净归于平静,绕着他走了几步,坐到床上。

“我是来找我的弟弟的,我和他很多年前……各奔东西了。”他咬牙切齿,看了看天花板,“以前我没有什么感觉,现在我倒是很想他。”

·龙武·

“您还记得他的名字吗?小弟虽然只是个少校,但若是有名字的话,没准还真能帮您找到;不管他是在牢内还是筒子楼。”龙武相当紧张地巴结道。

·龙净·

“我不确定,告诉你他的名字,会不会反而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但倘若我不告诉你的话,你也帮不上忙,对吧?”龙净看向眼前男子的眼睛,对方点了点头,“他叫龙武。”

·龙武·

(声音带着颤抖,像是发觉自己有一线生机,但又极度紧张的死刑犯。)

“原来如此,您……您真的想见他吗?”他抿着干燥脱皮的嘴唇,用舌头将它润湿。

·龙净·

(喃喃。)

“想啊,”龙净看见龙武的眼睛放出光亮,他的嘴巴就快张开了。甚至嘴角流出一丝笑容,那是得意的笑容,他觉得他骗过了死神。

“想见他死。”龙净再次用枪瞄准他的头,笑容凝固在了龙武的脸上。

·龙武·

(紧张,出现更加明确的心跳加速声。)

龙武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向自己口袋里的袖珍手枪——

·龙净·

(紧接着“龙武”,没有一点停顿。)

但龙净没有丝毫的犹豫,扣动了扳机,只不过是一枪的事情;龙武甚至没能来得及掏出枪,就永远地倒下了。

格洛克19的动静很大,不过按照自己的经验,在这个国家,警察过来不会太快,无论有没有人报警。龙武的血液、脑浆与另一种无色的液体溅到纯白的床单上,一想起他如何把自己丢在了荒郊野外,他就享受这个过程。但出于谨慎,他忍住了没有去多开几枪。他又把枪冲到了马桶里,然后熟练地用沾水的手纸擦掉了所有的指纹。

“你要走吗?这个季节坐车兜风可不兴穿得太凉快。”

他想小装一波,可她早已趁自己不注意离开了房间。他有些无语,于是开始摸索警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车钥匙。

“还行,起码这次没白来。”他快速地奔下楼,奔向自己的新车,奔离这座炼狱般的小镇;逃出这无边无际的灰色与青。

·第一个声音·

(语气从平淡转向深切。)

我看着讲故事的人合上双唇,如同刚刚吹熄蛋糕上烛火的小孩;彼时彼刻,他的心里藏着什么样的愿望?我不知道,但那大概和故事没有关系。

“讲完了?”我轻轻地问。他点了点头回应。然后是良久的沉默,只有佐久菅眠还在说着她自己的话,但那声音过于绵弱无力,以至于我能清晰地听见窗外的雨声。

“还不错,你真该把它写下来。”其实我没听懂,我什么都没听懂,我的心思早已在九霄云外了。我开始想这顿很不错的晚饭,我在想窗外的雨,甚至《昆明的雨》。我迫切地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窗外都这么暗了,他哪怕去开开灯呢?我能看到的亮光只有佐久菅眠那纠缠不清,而沦为虚伪的幻影——她本来就不是真的,这里就没有光,一点都没有。

·第二个声音·

(忧郁的语调。)

他终于机械地走过去开灯,脸上面无表情。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然后说:

“我没有那么急,这些话语迟早会汇集成文字的。如果最后它们没有的话,就只能说明它们不应该。另外,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风笛手》。我听了很多次了,我对它一点感觉都没有,真的没有。”

·第一个声音·

(试图切换到一个更接近唠家常的语气。)

“你有试过去听单声道版吗?那可能会更舒服一些。”

·第二个声音·

(保持原来的语调。)

“对我来说都一样,我试过了,没有任何区别。”

·第一个声音·

(略微带着一些心痛感,一些憔悴和忧虑。)

“我也一样,我其实也听不出来这俩版本有啥区别。我只是看到了别人的建议,只是想让你理解。”

·第二个声音·

(声调开始近似第一个声音。)

“别这么想,我一直懂你的。”他的眼睛像黑洞一样,吸引着我的注视,同时令人感到惶惑。

·佐久菅眠·

(断断续续,宛如过往美好的残片。)

“——我现在做的梦都不属于我自己了,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你——”

“——啊,你们看得到吗?那你们最好别去看。”

“求你们了。”

·第一个声音·

(再原先的基础上,加上轻微的焦躁、不耐烦。)

“就像以前那样”。我以为他在句尾加了一句;可是并没有,我幻听了。这种感觉真的很折磨,但我又不敢说服自己不想等在这里。即使是现在,我还是觉得,和他在一起是最开心的。我没资格对他沮丧,我现在在他的眼睛里看见的,不也正是自己吗?我惋惜的不过是,他和我从无话不谈近乎到了无话可说罢了。

我有时又疑心其实这两者是统一的,但我宁愿不去这么想。他很明显有过那么几下想站起来,想对我说什么,可是现在的他连个眼色都使不出来;甚至我总感觉他总会忘掉自己想说什么,因此他又只能将眼睛挪回黑或白的墙上,在虚无中寻找自己的思绪。

“要不我来洗?”我走到他的背后,他竟然过了一会才注意到。

·第二个声音·

(短促,呼吸音增强,加入水声、雨声。)

“我去。”他的气息显得短促。他收起餐盘倒是很麻利,洗得也很快。只半晌就好了。

·第一个声音·

(雨声加强,开门声响起。)

“我走了,借我把伞,下次还你。”我趁机走到门外,雨还在下,我就顺口借了把伞。

·第二个声音·

(关门声在他开口前响起。他的语气会有些机械。)

“好。回头见。”他的第二句话过了很久才说出口。

·第一个声音·

(略微生气,但并不急躁。胡言乱语。)

于是我就这样走出去,看见和他故事相仿的灰色大地、青色天空;它们在迷蒙中连成一体。我们不可能去写我们从来没有认知过的东西。它可能寓示凡有结构的都要分崩离析,回归原始的混沌;也可能不,我不想承认我还关心。然后我听见手机提示音,是他又发过来了。他到底想发什么,别是那种东西吧。

我点开来看。

·第二个声音·

(虚弱,短促。)

“吉米·亨德里克斯。”

他只敲了这么一个人名。

·第一个声音·

(快速,反诘。)

“嗯,然后呢?”我承认我当时有些生他的气,于是我很敷衍地发回去;我也不记得他特别喜欢这个乐手。另外,倘若他真的想聊他的话,我们应该在室内聊。但我又恋恋不舍地望向他家的窗台。那里牛奶色的烟雾缭绕,不确定是电子烟还是雾气;或者别的什么更坏的东西,我有想象的自由。

·第二个声音·

(重重地停顿。背景雨声此时开始减弱。)

我感觉我活不到他的岁数。

·第一个声音·

(语气不要像文字所暗示的那样急迫,考虑到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我强烈地怔了一下,随即产生一种想要飞奔去救他一命的冲动。但我又觉得这太蠢了,他肯定不是那个意思。我用头夹住伞,用双手给他回复。

(急促的敲击声。)

“别这么想,你还没到那个时候。再者他也不是自杀的,你想表现自己的忧郁的话,不妨用柯本。”

·第二个声音·

(混乱,戏谑地说,可以有意添加吞咽口水的次数。)

“妈的,柯本是谁?他肯定也是一个无聊的人,无聊的很的人。他估计和大卫·寂寞会有些像,我知道正确译名是吉尔莫,这不妨碍我拿这名字开玩笑。《寂寞芳心俱乐部》,好名字。我得去学吉他。”他在中间插了一个笑脸表情,我忘了具体在哪了,但不好笑。

·第一个声音·

(平铺直叙,然后生出一股怀念,越来越激动,戛然而止;苦涩最终演化为湿涩。)

他在网上可要正常得多了,仿佛在屏幕另一头和我聊天的,才是我更熟悉的那个人。我记得他会开玩笑,会莫名其妙地说一些废话来活跃气氛。他前言不搭后语,但真的很爱说。我想起来我和他第一次交谈也是在网上,具体聊了什么想不清了,但总之那晚绝对是比今晚更好的一晚。就在我尝试将那美丽的往事从记忆的深海拧出来的时候——

·第二个声音·

(软糯,懒惰地说。)

“我担心的不是真的会死掉。我担心的是自己会变,变得太多,像佐久菅眠一样。观众已经撕掉了梦的面具,但她又指望在面具的残片下描述她的脸,因为她也想被看见。你的话我不知道,但我总有一天也会走到这个境地。你知道吗?即使没人在看的时候,她也和自己说话。”

他过了一段时间才打出下面这句。

“我也一样。”

·第一个声音·

(叹息。)

“我们都会变的,五年前——我都没法想象五年前你是什么样子,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那五年后呢?说到底一段关系能撑过几个五年?”我也失言了,但倘若我说的很高明,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期待只会催生沉默。

他说他不敢去细想这个问题,我回复“我也一样”。我站在雨里等他发下一句话,等了好久。我真是傻气得有点过头了。

·第二个声音·

“我之前还写了点东西,忘了给你看了,你要读吗?我不想说这是一首诗,因为即使以我的标准,这也太过无聊了。”

·第一个声音·

“发过来吧,你知道我会读你写的任何东西的。”

然后他发来一张图片,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的凌乱字迹——但其实他的字比我好多了,我以前还会因此沮丧,天知道为什么。我开始读:

·两个声音·

(两人的声音近乎如同和声而合一,最终缓缓隐入左右两侧,直到最终消失。)

“那我们就这样留下彼此,留在荒野里?
好,好。
就这样温柔地走进那良夜,
静静地,悄悄地,
我们都迷失在这美妙的牛奶河畔。
临近看见梦境的彼岸,
就这样缓缓地向前走去,
记忆与无力感随之迅速地消逝。

新的困倦却来取而代之。
到了别样的青春荒原,
也躲不开一样的委曲求全。
算了。”

·第一个声音·

(雨声逐渐加大,最终盖过人声。)

他就这样走出了画面。而那由他描绘的、灰色与青色的幻象,染透了那夜的天空,溶入了那夜的厉风骤雨,占据了我对他残余印象的全部。

(静默良久。缓慢开始播放平克·弗洛伊德乐队的《The Scarecrow》。)

·佐久菅眠·

(演唱《The Scarecrow》,不再有原先的压抑感和沉闷。)

His head did no thinking  
His arms didn't move except then the wind cut up  
Rough and mice ran around on the ground  
He stood in a field where barley grows.  
  
The black and green scarecrow is sadder than me  
But now he's resigned to his fate  
'Cause life's not unkind - he doesn't mind.  
He stood in a field where barley grows.

(谨献《牛奶树下》的作者,诗人迪兰·托马斯。)

December 3rd, 2025

氿月 Lafcadia

作者

氿月

发布于

2025-12-03

更新于

2025-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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